这不是我第一次认识云冈。
　　1997年，我作为好学生代表，被老师挑选进入学校组织的暑期研学，第一次来到山西，来到大同，参观云冈石窟。
　　由公交车改装的载客汽车在一条并不宽敞的道路上走走停停。一同走走停停的，还有前后左右的运煤货车，都满负荷装载着黑黝黝的煤渣，伴随每次刹车，一撮撮煤灰甩着黑烟从货箱四周钻出来，空气中仿佛弥漫着焦油味儿。有讲究的女生，用湿巾，温柔且小心地擦拭着脸、脖子、耳朵，白色湿巾很快由白变灰，又变黑，直至被丢弃。
　　顶着骄阳烈日和满脸满身的煤灰，我们参观了云冈石窟，在最大的佛像前留下了张张摆着“耶”手势的笑嘻嘻的旅游纪念照。
　　这是我第一次了解云冈。
　　日前，身为文物工作者的我们，跟随习近平总书记的脚步，又一次来到云冈石窟。原来我小时候走过的运煤路叫109国道，这条道路与云冈石窟的平行距离仅有350米。为了保护云冈石窟，不再让佛像每日披着“黑袈裟”，109国道已于1998年改道，原来的道路也被规划成了旅游专线。不止道路，近十年来，云冈人为了这处世界文化遗产绿色发展之路所作出的努力，已经让这座山、这个景区、这片土地，变了模样。

用碾轱辘、旧石雕等拼制的阙门，以及用水泥搅拌机罐、工矿机具制作的铁塔

取之于山，用之于民，归置入园
——景区那些石碾石磨盘

　　与其他世界遗产地、景区公园不同，云冈石窟及其景区内有大量石碾石磨，它们大多数碾齿、磨齿已经磨平，不复往昔模样，很多年轻人甚至不知道它们曾经是做何用处，又是怎样被使用的。碾砣被安置在通往石窟山门的大道两旁，石磨被平铺于环湖游客留影区广场，形成不一样的广场地面，颇具古风特色。
　　说起这些石碾石磨的由来，要追溯回开凿云冈石窟之时。北魏开凿云冈石窟时，斩山为壁，取石成窟，取下的石材基本被利用于石窟前河坝和山顶塔庙建设，剩余的石材则陆续被用于制造民间生产生活用具，如石碾子、石磨盘、拴马桩等等。
　　我国古代劳动人民认为石碾、石磨等石质器具是上天赐给人间的神器，敬奉石碾为“青龙”，敬奉石磨为“白虎”。随着历史的发展，文化的传承，这些传说逐渐演化并成为我国农村地区的一些风俗习惯。
　　几百年过去了，这些农耕石器用具经历了从石臼杵粒到碾谷磨米，再到现代全机械自动化农业生产的变迁，它们也随着工业化发展，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云冈石窟研究院院长张焯说，北魏工匠都有物尽其用、循环利用的环保理念，作为石窟的管理者和守护者，必然要将这种精神传承下去，并发扬光大。
　　在张焯的号召下，云冈石窟研究院的工作人员把后山库房存储的石料和从周边农户手中收集来的农耕石质器具进行了安排，它们有的被固定到路边作为道路围挡使用，有的作为石料被铺在了广场上，还有的被重新组装装饰，构筑成了具有北魏风格的石塔，与石窟及周边景物浑然一体，别具匠心。

蜗牛公寓

保留工业印记，提升城市形象
——景区中那些“网红”打卡地

　　云冈石窟位于大同市城西，距离大同市区约16公里的武州山南麓。“中国的煤炭在山西，山西的煤炭在大同”，在这块喷涌乌金的土地上，每年有上亿吨煤炭从这里输送至全国各地。21世纪以来，我国的经济模式发生了转变，一些新型环保能源逐渐取代了煤炭，大同市这个享誉全国的“煤都”，也为环境整治、绿色生态建设作出了改变。相应地，此前一些大同市区的煤矿工业厂房和工业基地，陆续关停或搬迁。与云冈石窟隔河相望的晋华宫煤矿，大同人称“红九矿”，也搬离了原址，留下一片工业遗迹。“废物利用”的念头在张焯这些云冈人脑海中涌现。
　　他们将工业废料低价收购回来，首先在云冈石窟研究院办公区树立起了一座圈椅型的环绕型文化墙，每隔一段凸起的半柱形墙垛来自工厂的旧烟囱。文化墙上多处随机嵌入的旧石板上，刻下了魏碑、隶书体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八大人觉经》《月下云冈记》等碑记，这就是著名的“兰阇”墙。这座古朴大气、融合古今的文化墙，受到来办事的人们的一致好评。自此，云冈人废物利用、变废为宝的信念更加坚定了。
　　不少瞻仰完石窟大佛的游客，都会循着路标，找到东山菩提艺术区。这座艺术区是景区周边两个村庄校尉屯和麻村整体拆迁后，在搬迁后的废墟上修建的。艺术区的大门由两个竖式废旧锅炉改装而成，充满了力量和感召力。艺术区内处处透着艺术氛围：用废旧角钢制作的四方铁塔、水泥搅拌罐改造的镇北大将军塔、各种废旧钢铁打造的塑像、废铁皮打造的冰淇淋车，成为景区中“网红”打卡地。游客在游玩之余，欣赏这些工业艺术品，回忆起那段澎湃的煤炭工业大生产时代。这是工业文脉、煤都文化风貌的彰显。
　　园区最令人称奇的，当属“蜗牛公寓”。这些“公寓”的前身，是大同市政水电改造替换下来的水泥大管桶。大同市政府把这些水泥管桶免费赠送给云冈石窟研究院，希望他们继续发挥“特长”，于是，“蜗牛公寓”诞生了。云冈人把“蜗牛公寓”安置在废旧矿山留下的菜窖之上，而地底下的菜窖则被设计为公寓的公共休闲区，配有电影放映室、台球厅、酒吧、咖啡厅、餐厅等现代化公共休闲设施。公寓前是一组造型奇特的佛灯塔，公寓内部，洗漱室是公用的，台面是用废旧钢管焊接而成的大轮子，公寓内外处处彰显艺术范儿。居住在“蜗牛公寓”里的，多为来此写生的艺术院校师生，因此，公寓里的28个房间也用艺术家的名字命名。试想，住在“达·芬奇”房、“拉斐尔”房、“米开朗基罗”房里，灵感来了，抓起绘画工具跑到公寓长廊墙壁上涂鸦，怎一个“酷”字了得！
　　除了蜗牛公寓，景区中还有用巨型废旧工业铁罐改造的“胶囊公寓”，用报废火车车厢改造的“机车公寓”也即将与广大游客见面，有望成为艺术家新晋聚集地。

正在建设的机车公寓

赋彩景区新活力
——景区中的恐龙们

　　近年来，云冈人依托云冈石窟世界文化遗产，以“多元包容、兼收并蓄”的心态拓展文化项目，以“勤俭节约、物尽其用”的理念增设文化内容，以“拾遗补阙、化腐朽为神奇”的艺术创意建造文化设施，陆续建设了石兵美术馆、云冈写经院、云冈美术馆、云冈院史馆、云冈写生基地、孝义皮影木偶表演馆、北魏射艺场等，让中外游客，无论年龄爱好，无论文化宗教，都能在云冈石窟景区找到兴趣所在，心之所向。
　　2019年，本就生机盎然、葳蕤多姿的云冈石窟，更添活力，几只活灵活现的“小恐龙”出现在一处新设棚架上部。都说大同煤都是侏罗纪时期地壳剧烈运动留给地球的煤炭层，是侏罗纪给当代人类的馈赠，现在，这个说法得到了证实。2018年12月25日，中国地质科学院研究所的专家们在云冈石窟发现了侏罗纪古地震遗迹。该地震遗迹的证物：因古地震导致的液化砂岩柱，出露集中，形态完好，可与美国科罗拉多大峡谷中的地震液化砂岩柱群相媲美，是讲述地球沧桑巨变、恐龙大灭绝故事的良好场所。
　　现在，遗迹保护棚已经修建完成，细心的云冈人还在保护棚旁立了石碑，把这一地震遗迹详细介绍给广大游客，相信这里将成为地质遗迹资源的展示和宣传教育活动基地。同样的，保护棚和“小恐龙”也是用废旧材料制作而成。保护棚的柱子是废旧钢管焊接成的机器人，瞪大眼睛守护着珍贵遗迹，棚顶跳脱的“小恐龙”则是用废旧轮胎橡胶绞合制作而成，生动自然。
　　从院长张焯，书记王雁翔，到具有美术专长的专家学者，老中青职工，云冈石窟研究院的上上下下，都投入到景区废物再利用的改造建设中。几年来，云冈石窟景区使用当地砂岩废石、水泥路破碎块、石材厂边角废料、城市废路牙石、旧建筑石条、石雕、废木材等数十种废旧材料，建设了大约10万平方米的石墙、道路、水渠、水池、石屑停车场等景观，消化固体垃圾废料3万多立方米，为国家节省资金一亿多元。云冈人把保护文物与保护环境相结合，目前在全世界的上千处世界遗产地中，云冈石窟景区是唯一大规模使用建筑废料和旧石材、旧材料美化环境、变废为宝的景区，创造了世界文化遗产领域生态环保的中国范例。
　　“用心就是匠心，用心才能有工匠精神和创新精神。只要一丝不苟、精益求精，最丑的也能变成最美的，花小钱一样能干成大事业！”云冈人用多年来的艰苦奋斗、勤俭节约，把精打细算培养成了习惯，把“过日子”精神升华为“云冈精神”，不断打造特色景观，努力营造历史文化氛围，别具匠心，真情流露，成功营造出云冈石窟浓厚的人文与艺术味道。
　　张焯表示，政府斥巨资建设了云冈大景区，云冈人有责任和义务保护好这一文化遗产圣地。希望通过云冈石窟的影响力，传播环保节能理念，带动全社会走可持续发展之路，贡献更多绿色GDP，为子孙后代留下一片净土。 （张硕）

（国家文物局）